失独父母，谁该为你的老年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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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帅导演的电影《地久天长》在国际上获得了很大赞誉，两个在中国知名度并不高的男女主演王景春、咏梅双双获得第69届柏林电影节最佳男、女主角奖。

影片描写的是中国的一个普通“失独”家庭如何在唯一的儿子离世之后，相互搀扶，并最终与“肇事者”一家达成谅解、重归于好的感人故事。

刘耀军、王丽云夫妇与沈英明、李海燕夫妇既是同事，也是好友，两家各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儿子，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小哥俩从小也亲如兄弟。

一次偶然，刘耀军和王丽云的儿子溺水而死。

事情发生后，沈英明和李海燕愧疚万分，不仅因为自家的儿子也有责任，更痛心的是，之前王丽云已经怀上了二胎，而李海燕作为厂里抓计生工作的干部，强迫王丽云流了产。

手术过程中出了小事故，王丽云永远失去了再次做母亲的机会。

儿子离世后，刘耀军一家瞬间坠入了地狱。他们无法在原来的环境里生存下去，几经辗转，来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南方小城，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只是失去儿子的悲伤始终笼罩着这个家庭。为了弥补内心的失落，他们收养了一个孩子，给他取了一个跟亲生儿子一样的名字：星星。

这个新的“星星”与养父母相处的并不顺利，最终在他成年后，离开他们出外闯荡。

于是夫妻俩又回到了两个人的世界。

他们所处的，是中国刚刚结束十年浩劫，走向改革开放的历史阶段。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摧枯拉朽一般。然而，当一浪一浪的潮水过去，他们发现，自己就是被时代淘汰的那一批。

对别人来说，生活是鲜活的，有希望的，是每天都在变化的；而对他们，赚钱只是为了活着，活在一个已经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的世界里。

刘耀军和王丽云，都在为对方而活着。他们知道，只要自己一方倒下了，对方也就完全坚持不下去了。

虽然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刘耀军与沈茉莉的小插曲，但最终还是回归了平静。刘耀军知道，自己不能抛下王丽云，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宿命。

李海燕弥留之时，两个昔日好友家庭再次相聚。他们原谅了所有过去的过错，也放过了自己。

最后的亮点是收养的孩子星星回家，为这部悲情的电影增添了一丝暖色。

2

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计划生育”政策的残酷与恐怖。

而那些失去唯一子女的“失独家庭”，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接下来的几十年人生。

而据说这样的家庭，中国有几百万个。

这两年来，留美学者章莹颖的案子一直在吸引着我的注意力。最近，因为获得新的证据和事实，陪审团终于可以判决嫌犯绑架杀人罪名成立，接下来就是如何量刑，是否能够判处死刑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章莹颖的父母无疑是此案最大的受害者。

每次公共场合露面，章妈都是泪眼滂沱，无法自制。而章爸呢，虽然作为家庭的顶梁柱，他必须保持镇定，但看起来也是身心俱疲，心碎不已。

章爸把女儿遇难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我总觉得真的是我没有把自己的女儿保护好，我是赞成她去美国的，这些怪都要怪在我头上。

章爸身体不好，以前常年吃药，现在也不吃了，觉得女儿不在了，身体好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与老外相比，中国父母对儿女情感上的依赖，要大得多。因此，失去子女对大多数家庭来说，就是惟一的希望破灭了，以后所有的日子，都是在熬。

还有，在日本为保护好友的江歌被杀后，她的妈妈江秋莲女士一直强撑着精神，为女儿的案子日夜奔走，希望判处杀人犯陈世峰死刑。

而现在尘埃落定，陈世峰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江妈妈的人生目标已经没有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支撑接下来的生活？

这些曾经为国家的人口计划做出贡献，相信了“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口号的父母们，现在失去了唯一的儿女，从此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3

“计划生育”国策曾经与我的家庭息息相关。因为，我的妹妹就是“超生”的。

如今国内生个二宝似乎很值得骄傲，而在我们那个时代，却是一件“耻辱”的事情。

小时候，跟我同龄的绝大部分同学都是独生子女。当听到我还有一个妹妹时，都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而妹妹本人也因为从小被说成是“超生的”、“罚款的”而感到隐隐的自卑。

我的父母也因为超生受到了很多惩罚：

经济上，罚款。本来养育两个孩子就比别人压力大，罚款后更是艰难，所以我和妹妹的童年是在一种物质匮乏的状态下度过的，妹妹更是如此，基本上都是捡我的旧衣服穿。

仕途上，更不用说，与基本国策对着干，基本上你就被边缘化了。

而最终他们的选择在几十年后得到了回报：

幸亏当年我们多生了一个，否则现在你出国了，靠谁去？

不可否认，现在确实都是我妹和妹夫承担了所有的赡养父母的责任。

而那些独生子女的家庭，儿女出国后，父母确实更显得凄凉，尤其是只有一方在世的情况。

当然，儿女不在身边与“失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况。

不在身边，好歹有个念想，可以听听声音、看看视频，必要时也还是有个依靠；而失去了，就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十几年前，我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一天，还在母校读研的师妹发来一条信息：乐乐（化名）死了，车祸！

乐乐是同一个学院的师妹，虽然交往不多，但我知道她是个天资聪颖、勤奋刻苦的好学生。那天，在图书馆上完晚自习后，骑着自行车回宿舍的她被学校加班的工程车带倒，被三个轮子碾过……

二十三岁的青春还未绽放，就已经凋零。闻讯赶来的父母瞬间哭晕了过去，那个曾经让他们骄傲无比的优秀女儿，一去不复返了。

我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如何熬过这些日子，又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也许，对失独父母来说，长寿更像是一种惩罚。

4

九年前我在美国医院的产房生孩子，为我接生的男医生问我，中国计划生育是不是不让老百姓自主生孩子，然后一脸鄙夷，说中国不人道，没有人权。

虽然我也对那个政策充满了疑惑，但一个外国人，又能懂得多少中国老百姓的难处呢。

他们确实是世界上最好说话的人群。

他们像蚂蚁一样毫不起眼，像牛一样任劳任怨，他们承载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苦难，却过着比大多数国家人民更加艰苦的生活。

就连生孩子，国家说要控制人口，他们也一样乖乖听话。

如今，他们唯一的子女离开了，他们的老年生活没有任何保障，谁来为他们买单？

虽然国家对失独父母发放一定的扶助金，但实在少的可怜，而体力上的陪伴和精神上的安慰依旧缺乏，医疗和养老问题无法解决。

如今，国家开始进入老龄化社会，年轻人迅速减少，政府正在想方设法地为增加人口而努力，不仅不提倡独生子女，而是提倡二胎甚至三胎了。

那些曾经为国家人口政策做过贡献如今却老无可依的失独父母，快要被社会所遗忘了。

我不知道我死了以后，谁来埋我？——这是很多失独父母的心声。

我们欠他们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