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運,孩子和我在一起
人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的家就是我孩子的狗窩。不管生活多麼艱難,我能活,我孩子便能活。
孩子是家的一部分。
不知,當那些父母決定把他們的孩子送走的時候,
是否問過孩子:「你願意嗎?」
我11個月的小兒子這兩天病了,高燒。半夜哭了很多次,把哥哥也鬧醒了,一家上下雞犬不寧。按醫生的吩咐,多喝白開水,必要時用退燒藥,效果卻不顯著。有時候,眼見他平息下來,抽泣著快要入睡,我躡手躡腳剛要走開,他突然又大哭起來。反反覆復,不得安寧。當媽的我陪著熬夜,幾十個小時沒合眼了,難免有些煩躁。
我找來一把搖椅,抱著他坐下,一邊哼著「You are my sunshine」, 一邊望著迷迷糊糊的他。小兒子把他的臉深深地埋在我的頸窩和肩頭之間,用滾燙的臉熨帖著我,沉重地呼吸著,不再哭泣了。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深夜,蟋蟀和蛙又開始鳴叫。
這一刻,看著這個發燙的小傢伙蜷縮在我懷裡,安詳地睡著,時不時輕輕的用他的小手碰碰我,好像是在反覆確認這個人是他的媽媽。原本煩躁不安的我突然安靜了下來。我莫名的感到有一絲幸運,一絲略帶恐懼的幸運。
至少,在他需要的時候,我能在他身邊提供這樣的懷抱。
當初,有了老二之後,因為沒有人幫忙,在國外忙著打拚前程的我和先生也感到巨大的壓力。國內的親戚朋友很多建議我把他送回國內讓爺爺奶奶撫養。最終,我們拒絕了。
不敢想像,如果當初我把他送到了爺爺奶奶家,在他哭泣著呼喚我的時候,在萬里之外,我卻沒有應答。
謝天謝地,我很幸運,孩子和我在一起。
孩子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安慰他,其實,他的依賴和信任又何尚不在安慰我呢。這是值得我珍惜的時刻,因為,並非每一個孩子的父母都能在他們的身邊。
在中國,有六百一十萬的孩子不得不和自己的父母分居兩地。
這些父母們常年在外地,孩子們則和外公外婆,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有一些父母從農村去城市打工,有一些從一個城市漂向另一個城市,還有一些漂在海外。繁忙的工作,窘迫的物質條件讓許多父母認為孩子們會成為打拚生活的絆腳石,最終不得不作出分居兩地的選擇。還有一些父母則認為孩子和爺爺奶奶能過更優質,安定的生活。無論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原因,那些「無賴的選擇」,「充足的理由」和「優化的安排」讓這些孩子變成了「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孩子」。
他們的故事太簡單,有時甚至讓人覺得不值得一提。但每每提起,卻讓每一個當父母的人沉默。
- 就在不太久以前,中國還有很多在鄉村以耕種和養殖為生的農民。
- 但有一天,巨無霸城市興起,工業化開始了,成千上萬的人們為了更高的收入,擁進了中心城市。
- 成年人離開他們的家鄉,孩子們卻不得不留下。
- 我的名字叫「Tang Yuwen」。我和我的奶奶,弟弟和兩個表兄住在一起。
- 當我的爸爸媽媽終於能回家來看我的時候,我總是奔向他們,一刻也不願意耽擱。我巴不得和他們寸步不離。
- 他接著說:當我長大了,我就哪兒也不去。我留著這兒,因為這是我的家。
- 我想做個大老闆,那我就能把我的孩子們帶到上班的地方,一刻也不分離。
(來自: BBC最新短片「中國的留守兒童」)
出國留學或工作的父母的充足理由
就像成千上萬在美國奮鬥的中國人一樣,劉太太和他的先生Tim 感到了強烈的經濟壓力和文化衝擊。他們決定把剛剛在紐約出生幾個月的孩子Gordon 送回了福建老家。等他們在美國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再把孩子接回來,享受優質的生活。
沒想到,Gordon經常會在爺爺奶奶家大發脾氣,有時還無緣無故哭上半小時。
兒童心理學家 Nina Piros認為和父母長期分離的孩子心理有很多痛苦和疑惑不被理解。經常容易被激怒,無辜用拳頭打牆, 或者在教室裡面漫無目的的閑逛,不講話。
Nina Piros 參與的幫助兒童心理健康的組織「Butterflies Program」 目前幫助的孩子中,就有40%的孩子是生於美國,卻在中國與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ABC兒童。
記得我還在Florida念書的時候,我身邊也不少這樣的例子。陳博士和他的太太同是博士後研究人員,他們有兩個孩子。大女兒出生後便一直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中國老家。女兒4歲時,他們決定把孩子接回美國一起生活。沒想到,因為孩子對父母的不信任,父母對孩子的不了解,孩子來美國以後,天天鬧著要回奶奶家,也不聽媽媽的話。媽媽有時氣得暴跳如雷,但更多的時候是束手無術。
工作太忙的父母的優化安排
在中國,老一輩參與帶孫子是常事兒。工作日,孩子們住在爺爺奶奶家,周末回父母家。根據CNN調查報道,在上海,有90%的三歲以下的兒童全權交由爺爺奶奶照顧。教育學家 Zhao Yuanhong認為這樣的現狀很大程度上歸功於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 和「文化大革命」。爺爺輩當年因為”文化大革命” 耽誤了前程,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專心奔前程,不受孫子一輩牽絆。而「獨生子女政策」導致了4+2+1倒金字塔家庭結構,6個大人看1個小孩子,活生生的勞動力過剩。年輕父母順水推舟,覺得這麼做既能滿足爺爺奶奶的心意,自己還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文奶奶是前不久我在美國認識的。現在她移民到美國來和兒女一起住。但10年前,她的女兒就曾經把自己的孩子送回到廣西老家,由文奶奶撫養。
文奶奶的話,我印象很深刻:「你們年輕一代,需要老一代帶孩子,我們義不容辭。但這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他的父母又離得這麼遠,我打也不敢打,罵也不好罵。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和他父母交代。要是我自己孩子,我肯定不這麼管。我們當婆婆爺爺的,年齡也一大把了,你們年輕人覺得帶孩子累,我們只會覺得更累。管教孩子不是吃飽喝足,衣食無憂。有時候,我們多給兩顆糖只是為了息事寧人。」
我很幸運,孩子和我在一起
人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的家就是我孩子的狗窩。不管生活多麼艱難,我能活,我孩子便能活。
孩子是家的一部分。
不知,當那些父母決定把他們送走的時候,
是否問過孩子:「你願意嗎?」
如果你能找到一萬個理由,把你的孩子送走,請找一個理由把他留下。
因為如果他會說話,他一定會說:媽媽,我要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