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只想拍個陳年懸案的紀錄片,萬萬沒想到,拍著拍著居然破案了!
話說,
有很多謎一樣的懸案,常常在時隔多年之後陰差陽錯被破解….
比如有人殺了人,改名換姓後卻意外被人認出。
再比如有流竄殺人犯忍不住想看演唱會,卻被人臉識別系統抓住。
然而,沒有一樁懸案,像紐約房地產富二代Robert Durst的連環殺人懸案被破解那樣戲劇化,
這位房地產大亨繼承人,從30年前開始,屢次殺人,卻屢屢逃脫法網。
到了晚年,這位富二代連環殺手又公然出來得瑟,他主動接受採訪拍攝紀錄片,
萬萬沒想到的是,多年來逍遙法外的他,居然栽在這套紀錄片上….
這個由HBO製作的紀錄片名叫《The Jinx》,它居然在調查舊案的拍攝過程中,有了意外收穫,並一舉扳倒了30年的冷案殺手,不出意外,這一次,Durst將在劫難逃。
一切,讓我們從頭說起….
Robert Durst於1943年4月出生在紐約,他父親是當時紐約著名的地產大亨Seymour Durst,家裡有兩個兄弟一個妹妹,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他從小衣食無憂,生活闊綽。
然而,Durst長到7歲的時候,家裡卻發生了一場意外的變故:
母親從家中大房子的樓頂上意外跌落之後死亡。
最詭異的是,Durst後來回憶到,在母親「意外墜樓」之前,父親特意把他帶到窗前,似乎是想讓他親眼看到母親正站在屋頂,留下他這個「目擊證人」——但這一說法在多年後遭到了Durst親哥哥的否認。
不管怎樣,因為母親的死留下的陰影讓Durst變得鬱鬱寡歡,
於是10歲的時候,家人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在給Durst診斷之後,竟然在報告里用了一個可怕的描述——「人格腐化」(personality decomposition),然而這一切,並沒有引起家人的重視。
後來Durst讀到了高中,變得越發孤僻,基本不和同學來往。不過,獨來獨往的他成績倒還過得去。1965年,Durst從裏海大學拿到了經濟學學位之後,又去了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攻讀博士,在這裡,Durst遇見了後來的女友,著名女記者,作家,拉斯韋加斯黑幫大佬的女兒Susan Berman,當時兩人都沒想到,他們會在幾十年後鬧出糾葛,Durst更沒想到,Berman會成為他一生(犯罪)的滑鐵盧…..
Susan Berman
彼時,Durst還沒有和Berman擦出愛的火花,他還在學業中掙扎,多番努力之後未果,他最終黯然放棄,決定老老實實回家,去繼承父親的億萬家產….
1969年,26歲的Durst從加州大學退學,回到紐約加入父親旗下的房地產投資公司,專註於房地產項目投資。此時的Durst收起了其他的夢想,卻沒打算老老實實當個富二代。
他心中壓抑多年,「腐化的人格」惡魔,開始漸漸爆發了….
1971年秋天,Durst遇見了一位牙醫學生Kathleen McCormack,兩人一見鍾情,約會了兩次之後,Durst便邀請McCormack去自己在偏遠小鎮的家,這位不差錢的富二代直接在那裡開了個健康食品小店,讓McCormack搬過來和他一起過小日子。
McCormack和Durst
然而,Durst的父親強烈要求他搬回紐約給家裡幫忙,拗不過父親的Durst帶著McCormack搬回了曼哈頓,打算繼承家業。
1973年,Durst和McCormack結婚,婚後McCormack也沒中止自己的醫學事業,之後她繼續在醫學院攻讀,和丈夫的婚後生活看上去也是各種和睦….
然而到了1982年,兩人結婚快10年了,1月31日這天晚上,怪事毫無徵兆發生了。
妻子McCormack先是穿得無比隆重地出現在康涅狄格州一個朋友的晚宴上,之後她接到了丈夫打來的電話,朋友注意到她在電話里和丈夫Durst發生了爭吵,不久之後,她就離開晚宴,不知去向了….
之後,她的朋友約好了要跟她在酒吧里碰頭,左等右等都沒看到她出現,於是去報了警。
幾天之後,丈夫Durst也到警局報了警,他宣稱一直沒等到妻子回來,很可能是失蹤了….
警方立刻展開了調查,雖然妻子失蹤這種事,首要的懷疑對象基本都是丈夫,但警方卻始終找不到有力的證據,能拿到的都是一些疑點:
一開始,有一位看門人說自己在2月1日還看見了McCormack,但看到的是背影,不能完全肯定,
之後,又有人看見在妻子失蹤3周之後,Durst已經在偷偷丟棄妻子的物品了….
警方又把Durst拎去問話,Durst全程神色淡然,他堅稱妻子失蹤那天,自己在曼哈頓的屋子裡,正給妻子打電話,讓她儘快坐火車趕回紐約,後來卻遲遲沒有等到妻子。
到了2月1日,他說妻子給醫學院打了電話,因病要請一周的假,醫學院打電話回家核實,Durst於是發現事情不對,才果斷報了警….
為了洗脫嫌疑,Durst還找到了一個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明人,這個人就是Durst在1965年認識和有一段曖昧關係的,拉斯韋加斯黑幫大佬的女兒Susan Berman。
無論怎樣,警方始終沒能找到McCormack的下落,家人懷疑她是被Durst殺害了,警方和跟蹤報道這起案件的媒體也持有相同的看法,然而,苦於沒有實錘證據,McCormack失蹤一案就此變成了冷案…..
此後的多年,警方多次重啟調查,卻都沒有任何結果。
而多次被警方調查的Durst,似乎是厭倦了被人審問的生活,他放棄了上億家產的繼承權(哥哥當了家族企業接班人),跑到德州去當了個老農夫,住在簡陋的小木屋裡,還經常打扮成女人,據他說是為了躲避警方無休止的盤問…
到了2000年年底,沉寂多年的Durst又出事了…..
原來,12月24日這天,有人發現了Berman的屍體,這位著名女記者兼黑幫大佬的女兒,居然被人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殺害在加州的家中。
兇手用的是被稱為「行刑風格殺戮」的方法,即受害人被完全控制,無法反抗和呼救,然後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殺死…
而這個案子,曾和Berman交往過的Durst又一次成為最大嫌疑人,因為Berman遇害前幾天,德州長住居民Durst卻意外在加州北部現身,而Berman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晚上,他本人又正好從舊金山飛往紐約….
Durst和Berman
然而,據媒體報道的情況是,洛杉磯警局在案發之前傳喚了Berman,想向她詢問關於富二代Durs在1982年」殺妻案「里的情況,看樣子是想重啟調查。
而不久之後,洛城警方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警告他們,說Berman命不久矣,有人很快就來殺她….
再後來,Durst就被人發現在加州北部現身,緊接著,Berman果然被殘忍殺害….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中間的聯繫,要說Durst跟Berman的死沒有關係,幾乎沒有人相信,但是,洛城警方依然沒有找不到任何實錘的證據,那封匿名信,警方查了半天,也沒查到它和Durst的直接聯繫。
案子遲遲沒有進展,捕風捉影的媒體甚至一度懷疑,洛杉磯警方是為了通過抓Durst好揚名立萬,故意放出找Berman問話的風聲,想釣魚執法一把,卻被狡猾的Durst在眼皮子底下殺人後逃脫…..
總之,這一單兇殺案,Durst再一次讓警方灰頭土臉,這一次作案之後,Durst並沒有就此收手,他馬上又惹出了新的兇案….
2001年10月9日,德州的Galveston灣水域,有人發現了一堆屍體殘骸,經警方調查後認定,這些屍體殘骸屬於著名房地產富二代Durst在德州的老鄰居Morris Black,不用說,住在Black旁邊,又犯了好幾單疑似兇殺案的Durst又一次成了頭號嫌疑人,Durst被警方逮捕,但第二天,他就交了30萬美元保釋金後被釋放了。
Black
之後Durst開始了精神錯亂一般的逃亡之旅,他先是在美國各地亂竄,之後又跑回了紐約,帶著武器在他哥哥的公司門口徘徊,前後折騰了一年多,警方才再一次抓到他,將他帶回德州審判…
2003年,Black被殺一案開庭審理,Durst的辯護團隊先是跟法庭表示,自己沒辦法和他溝通,申請權威精神病專家對Durst進行精神鑒定,這位權威精神病專家花了70個小時仔細鑒定Durst,他最終得出結論:
Durst有阿斯伯格綜合症…
阿斯伯格綜合症的重要特徵是社交困難,且伴隨著興趣狹隘及重複特定行為,有時候患者會伴隨著視覺和記憶超群的特點。
這位專家還在報告里總結到:
「他一生的歷史完全契合阿斯伯格紊亂的特徵。」
專家的精神鑒定報告出具之後,Durst的辯護團隊才開始在法庭上大顯身手,他們就把Durst的不正常行為歸結為阿斯伯格綜合症,而之後Durst自己的辯護讓所有人大跌眼鏡,他供述稱,自己跟Black發生了口角,Black拿出了一把來複槍威脅他,兩人在拉扯中,來複槍不小心走火打中了Black,之後他因為害怕,用削皮刀,鋸子,斧頭將Black分屍之後扔進河裡…..
然而,在法庭上,Durst的表述極其混亂又有點語無倫次,加上法醫證據里缺少最關鍵的一環:Black的頭沒有找到,控方無法推翻Durst關於兩人爭執擦槍走火的說法,
就這樣,Durst被陪審團宣判謀殺罪名不成立。
Durst斷斷續續坐了幾年牢,到了2006年,他就被假釋放了出來….
然而Durst身上發生的一切,就連主審法官都不相信他是無辜的:
「他分屍的手法非常嫻熟,像個熟悉人體結構的外科醫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作案,想到這點我就不寒而慄…」
然而,背負數條人命的Durst依舊逍遙法外,此後的十多年,他經常跟人侃侃而談那三次著名的殺人案,卻又在聊完之後加一句和自己無關的辯護,怎麼看都像是對警方和執法部門的嘲諷,
沒有強有力的證據,的確是拿他沒辦法。
Durst就這樣一邊得瑟,一邊嘲諷,不出意外,他似乎可以帶著累累血債走進墳墓里…
此後的10多年裡,也有一些媒體啟動了私下的調查,但都無疾而終,一來二去,從吃瓜群眾到媒體都認定,Durst的案子,再也挖不出實錘的證據了。
然而,這世界上偏偏有不信邪的,製作了無數爆款美劇的HBO公司就是這樣的媒體之一….
2015年,HBO迎難而上,再一次選擇了這個吃力不討好的題材——製作關於Durst的紀錄片,調查案件背後的真相…..
這一次,連見多識廣的HBO導演和製片人們都沒想到,他們拍攝這麼一個6集的系列紀錄片《The Jinx》,不僅收視率創下新高,還意外找到了Durst案情的重要隱情,警方沒能搞定的案子,HBO居然靠給嫌疑犯拍的紀錄片,還把嫌疑犯再次拍進了牢里,這也是史上第一次….
項目定了下來,HBO的製作人和導演也不含糊,查資料,聯繫當事人,背景分析做得無比詳盡。
平心而論,HBO當時也沒指望能真的挖出勁爆的猛料,詳細回顧一下這個屢屢逃脫法網的「富二代連環殺手嫌犯」的歷史,也足夠吸引眼球了。
果然,前4集里,Durst在鏡頭面前侃侃而談,他思維清晰,就算有個別前後矛盾的地方,總也觸及不到他本人和謀殺案有關的點….
他詳細講述了妻子失蹤,前老相好被殺,鄰居被分屍的過程,詳細到彷彿他是個辦案人員,卻又在採訪中一再雲淡風輕地表明自己有不在場證據。
這樣的場景,從觀眾到媒體都已然習慣了,畢竟多年來,Durst一直是一副「沒有實錘證據,能奈我何」的傲嬌姿態….
然而,到了影片第5集,風雲突變….
節目組採訪到了當年被Durst殺掉的老相好,賭城黑幫大佬的女兒Berman的繼子,這位繼子在看完紀錄片之後,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疑點,他聯繫了HBO製片人,詢問Berman當年被殺之後有沒有留下什麼材料。
結果,繼子和劇組一起,找到了當年Durst寄給Berman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地址是他本人手寫的,字體和一封匿名信吻合,
而那份匿名信,正是當年那封寄給洛杉磯警局,通知他們Berman會被殺的警告信!
而更巧合的是,Durst手寫的這封信還拼錯了一個單詞「Beverley Hill」(比佛利山,正確拼法是Beverly Hill),也跟那封匿名信信封上的拼寫錯誤一模一樣….
兩封拼錯「Beverley Hill」的信封
拍個紀錄片,居然還有意外收穫!
這個重大發現讓劇組驚喜不已,但大家還是沉住了氣,把這個證據小心保存在保險箱里,打算拿去鑒定之後再說….
於是,在《The Jinx》的第6集,製片人乾脆改了劇本,沿著破案的劇情走下去,劇組將當年那封寄給警方的匿名信,和Durst寄給Berman的一封信拿去一併給筆記鑒定專家鑒定…..
筆記鑒定專家在仔細鑒定後認定:
「兩封信必然出自,且只出自於同一個人的手!」
劇組喜出望外,他們決定立馬找Durst出來,當面跟他對質,或許是收到了風聲,得瑟了近40年的Durst突然不淡定了,他開始含糊其辭,環顧左右而言他,劇組說要採訪,他借口自己在西班牙,劇組馬上駁斥說剛有人看見Durst在洛杉磯!
架不住HBO攝製組的圍追堵截,Durst終於不得已,出來和製片人對質了,
在劇組人員出具的筆記鑒定專家的報告面前,Durst生平第一次認慫了,他承認這兩封信是同一個人(也就是他自己)寫的,
但那封匿名信的意思並不是自己要殺Berman。
事到如今,怎麼解釋似乎都有點難以自圓其說了….
Durst徹底慌了,他起身去上廁所,準備整理一下情緒再回應….
萬萬沒想到,這個一生步步為營的連環殺手,此時卻犯下了一個無比低級的錯誤:
他忘了戴在自己領口的微型麥克風沒有關掉….
於是,HBO劇組通過沒有關掉的微麥收錄到了他從洗手間傳來的抱怨聲:
「我他媽到底做了啥?當然是把他們全都殺了!」
……
2015年3月14日,在HBO的紀錄片《Jinx》拍攝完成後沒多久,Durst被警方以一級謀殺罪再次逮捕,這一次,他沒那麼輕易能逃脫了。
此後,Durst多次被帶上法庭,這位垂暮之年的房地產富二代憑藉強大的律師團隊,一次次申請延期審理,就這樣一直拖延到了2018年10月,但洛杉磯高級法院的法官堅信,這一次,控方證據充足,尤其是HBO的信封和錄音,足以證明Durst對Berman的謀殺罪名成立。
而到了今年1月,法官又收到了Black謀殺案中的新證據,控方也在找出Berman被殺一案和Durst妻子失蹤案的聯繫,希望可以將Durst所有罪行一網打盡。
法庭批准了審理Durst案件延期,最近開庭日期是在明年,各界都希望,在證據充足的情況下,這一次能將這個案件審結,給Durst連環謀殺案划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如今,Durst已年滿76歲,他的健康每況愈下,有媒體認為,這位逍遙法外30年的連環殺手,能不能活到庭審結束都是個問題。
控方和法庭都在快馬加鞭地完成手續,希望這一次,正義能來得及伸張…..
Ref: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Jinx_(miniseries)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obert_Durst
www.nytimes.com/2017/09/01/nyregion/robert-durst-murder-trial-the-jinx.html
www.businessinsider.com/hbo-uncovered-damning-evidence-about-robert-durst-2015-3?I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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