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敏：我和婆婆的故事（上）
《我和婆婆的故事（上）》（2012)
若敏
婆婆和媳婦的故事，在全世界都是一個難題。前幾天，在游輪上吃早餐的時候，遇到一位美國人，她喜歡中國文化，兩次到中國旅遊，但是，聊到她的兒子，神情黯然，說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她的媳婦對她非常不好。這真讓我吃驚，原來，美國的婆婆和媳婦也是如此。婆媳之間不吵架已經算不錯了，相敬如賓那也是抽了上上籤了，婆媳情深可能要百里挑一。
前一段看到筆會的劉兄談到婆媳關係，認為婆媳是沒有辦法相處好的。從心理學來講，一般女人都有妒忌之心，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親生母親不會。婆婆含辛茹苦養大了兒子，在她眼裡，媳婦就是個年輕女人，兒子現在對媳婦呵護備至，婆婆內心當然會憂傷和失落，婆婆最擔心得是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婆媳關係是擺在婆婆，媳婦和丈夫之間的一道大難題。這也是為什麼有讓即是丈夫又是兒子的男人最難回答的問題，當媽媽和媳婦同時掉進水裡，你先救那一個？在我的朋友圈裡，能和婆婆相處得好的媳婦真是鳳毛麟角。我在筆會看到了一位，那就是筆友笑微，她的那篇《往事如煙》讓我看到了親如母女的一對婆媳，那篇文章讓我淚如雨下，也引起了我的共鳴。婆媳之間如果親如母女，就可以做到相敬如賓，也可以做到婆媳情深。笑微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因為我和我婆婆的關係不僅相處的好，用婆媳情深可能更為準確。
我的婆婆今年96歲了，可是每次給她打電話，她的聲音依然洪亮，中氣十足。我們有許多共同的話題，因為我們都愛著共同的人，她的兒子也是我的丈夫，她的孫子也是我的兒子。上次她在美國過80歲生日時，我為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生日聚會，請了大人和孩子近50人，我做了十多道菜，還買了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那是我發自內心的感恩之情，每當我看到她那露出開心笑容的照片，我的心也是甜的。而這次她遠在中國，我想送給她這篇文章，也算是「禮輕情意重」表達我心中對她的深深謝意。謝謝她這麼多年來對我們家的無私奉獻，謝謝她培養了這麼優秀的兒子讓我有了摯愛的丈夫和美滿的家庭，從而讓我們有了完美的人生。
（一）婆婆和公公的故事
第一次聽到我婆婆的故事是在去桂林的火車上。那時是大二，四個男生和兩個女生結伴去桂林旅遊。我先生那時只是我的男同學，聊起了他最佩服的女人—他的媽媽。這時，我才知道，他的媽媽曾在50年代，就當上了勞動模範，也曾當過醫院的院長，心中頓生敬畏之情。後來，婆婆來美國，才聽到婆婆完整的故事。婆婆的父母在抗日戰爭中不幸倒在日本人的炸彈之下，她的一位親哥哥被日本人活埋。十歲的她成了孤兒，與親友們一起，翻山越嶺，逃難去了四川宜賓，有幸進入劉王立明難童教養院學習文化和聖經，因為是屬於基督教教會學校，周末做禮拜也參加唱詩班唱歌。1945年考進重慶江北中學。中學畢業後，考進高級護校，做了一名護士。在醫院裡，認識了公公，結婚生子。婆婆是一位很聰明的人，她不僅工作努力，能吃苦耐勞，而且還善於總結護理經驗。後來，她的經驗在護理界推廣，她當上了勞模。進入醫院的領導層後，負責醫院的業務管理。文革爆發了，院長變成走資派，勞模更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證據，何況還有劉少奇接見併合影照片。經歷過那場浩劫的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黑白顛倒的誣陷，車輪般的日夜審訊，永遠也寫不完的交代材料。直到今天，婆婆還說那麼難的生死考驗都過來了，還有什麼過不了的坎。這就是她能夠從容地生活，感恩美好生活的原因。
我婆婆自幼在孤兒院長大，結婚後我先生的奶奶承擔了撫養孫子和包攬全部家務的重任。我曾聽姑姑告訴我，當我婆婆剛剛嫁過來的時候，我先生的奶奶就對全家說：她已經沒有父母了，我們家即是婆家也是娘家，她不僅是我的媳婦也是我的女兒，我要把她當親生女兒來疼。奶奶是一個特別能幹的人，會做菜還會繡花，乾乾淨淨，利利索索，一個人把3個孫子孫女養大，還把家務做的井井有條。據說，我先生的命還是奶奶救下來的。當年，婆婆當上勞模，又當了醫院院長，這時沒想到懷孕了。她考慮工作忙，又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就不打算要這個孩子了。是奶奶說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只要生下來，由她來帶大這個孫子。我先生和奶奶的關係特別好，每個星期回家，都會給老人家剪指甲，問寒問暖。奶奶還是一位特別慈祥和善良的人，我第一次去我先生家時，她就拿出我先生小時候的照片給我看，對我特別好，面容慈祥，皮膚白凈，端莊優雅，很少看到這麼有氣質的老人家。她中風後，行動不便，到後來卧床不起，公公婆婆照顧她，六年時間沒有長過褥瘡。可惜的是，我結婚的時候，她已經離世了，我連孝順她的機會都沒有。
我婆婆其實還是很幸福的，不僅奶奶把她當親女兒待，公公對她也特別好。公公畢業於南京醫藥大學，一直是醫院的藥房主任。在工作中，他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在家裡，把所有的事都考慮地特別周全。他是個很善良的人，脾氣也好，心還特別細，對婆婆關愛有加。生孩子在婆家住的那段時間裡，我從沒有看到他們紅過臉。我公公炒了一手好菜，他做的武昌魚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魚。我爸爸生前最喜歡公公做的涼麵。我曾問過婆婆為什麼公公對她那麼好，家裡永遠是那麼和睦。婆婆說，在醫院我是院長領導他，在家裡也是我說了算，他從來都不反對我，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們也吵不起來。奶奶生病後，炒菜都是由公公來做的。從他們身上，我看到尊老愛幼，相敬如賓，相親相愛的美德。
2）與公公婆婆共同生活的日子
從桂林旅遊回來，我和我先生成為朋友。為我們倆鴻雁傳書的是我媽媽和我婆婆。其實，我很驚訝我的婆婆會為我們傳信，她只是見過我的照片，並沒有見過我本人。何況，曾聽說她是家裡的絕對權威，我先生哥哥姐姐的婚姻都是她一錘定音。後來，我曾有機會問了婆婆這個問題，她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她說，老大，老二的婚姻是我促成的，並不是特別美滿，老三我就不管了，只要他喜歡就行。再說，你性格好，人品好，你們是同學，互相了解又是自由戀愛，我和你公公都挺滿意的，當然要幫你們了。忽然，想到蕭伯納的名言：「真正的婚姻全是在天上締結的。」那我和婆婆的緣分，從她看到我的照片的那一刻就決定了。我和我先生從相識，相知到相戀走了8年時間，在研究生畢業的時候，走進了婚姻殿堂。1990年 生大兒子時，是在婆家做的月子。公公婆婆待我如親生女兒。難忘的是，月子里婆婆洗了我所有的衣服，沒有讓我沾一滴冷水，體諒我晚上帶孩子睡不好覺，白天會把孩子抱走，讓我好好休息。公公在我出院的那一天，從漢陽坐公共汽車到江漢路的冠生園買來了叉燒肉，只為了曾聽我說過那裡的叉燒肉好吃。 為了讓我有足夠的奶水，公公婆婆買了豬蹄燉花生，我害怕豬蹄毛，公公戴著老花鏡一根一根的把毛拔乾淨，那個場景經常會在我的腦海中閃現，常常會讓我熱淚盈眶。公公是個做菜高手，每天的菜不重樣，從清蒸魚到燉雞，從鹵牛肉到燉豬蹄。公公婆婆配合默契，從摘菜，洗菜，切菜到炒菜像流水線一樣完美。其實，我公公那時已患了胃癌。不久前剛動過手術，每天要去病房化療。在我出院的第7天，婆婆被大兒媳請去看大孫子了，我公公擔心我一人在家，將要4個小時輸完的化療葯，2個小時輸完，急忙趕了回來。看到他進門的那一瞬間，我的眼淚止不住落了下來，他卻說，「別哭，你父母把你交給我們，是相信我們，如果有個閃失，我們怎麼像他們交代，我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怕你忙不過來。」看到他們忙碌的身影，我已經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像對待親生父母一樣對待他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而公公婆婆對我的恩情如大海，那是我今生今世都報答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