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蘭：阿塵的文學掩體
阿塵的文學掩體
—–讀阿塵散文集《至美在心》
作者：孫蘭
超喜歡看阿塵（波城冬日）的散文。
在看似隨意平淡的散文里，阿塵更滋潤更自如，她像漂在清水裡的棉布，更能完整舒展自己，那些記錄點滴生活的經緯線，更是抖平了、延伸成面。
流水般的日子裡，大多數人都是粗鹽般的、沒化開就過去了，但阿塵卻用她的生花妙筆，細膩入微地攪拌著，酸的甜的苦的辣的，盡數溶解。只因這活計對她來說太容易，那些鮮活有趣的描述，有時又深刻尖銳的見地，於她，也不過是信手拈來。而她的生活也是多滋多味，她拍的照、配的圖、寫的文，處處瀰漫著恬適與靜好。冬看雪，夏賞花，逗逗貓咪品品新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詩里才有的意境，被她過成了稀鬆平常的生活。
幾周前，她告訴我一件讓「粉塵」們喜大普奔的事——她2015-2021間所寫的散雜文要結集出版了，這是意料之中，更是眾望所歸。我曾在微信朋友圈裡一路追讀，在文學城博客里搶看捧場……這下好了，一冊在手，可以在她至美的文字間恣意暢遊，沙發、板凳、地板，均為我屬，頓生一種VIP專享的優越感。
這幾天在讀這部散文集的小樣，雖然裡面有近七成的篇幅是我曾經讀過的，但讀起來，新篇自有新篇讓人一讀傾心的驚喜，舊篇仍不乏舊篇賦予的遞進式的感動。阿塵的散文，真的是值得一讀再讀的。
在這本集子里，她把一百多篇散、雜文分門別類，放在了六個不同的版塊里——鄉愁如歌、兒女情長、職場隨筆、家長里短、煙火人生和至美在心。如題所述，她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更是將她自己為人女、為人妻、為人母、為人友、為獨立的自己，不同的角度，用優美精緻又不失詼諧風趣的文字折射出來，讓人似乎能看見她在不同身份下的表情差異。是的，她的文字帶著表情。
「鄉愁如歌」中的她，是惆悵眷戀的。在美國求學工作生活了三十年，學習語言學習文化，學會了背過身、關著門努力改造著自己，終於如浮萍般適應了漂泊的失根生活，卻在爸爸的酒、媽媽的菜、普通的白粥、自製的月餅前，被打回了原形，踉蹌失守。她細細描摹每一種食物的顏色、氣味和口感，其實是在還原少小離家前與家鄉親人相伴相依的畫面。「如期飛去歸來的候鳥啊，能否告訴我，心靈的漂泊哪裡是盡頭，哪裡是我此生終老的城?」 如果可以抄襲蘇東坡的作業「此心安處是吾鄉」，這個問題還會被她一問再問，她還會如此迷惘嗎？
「兒女情長」和「家長里短」里的她是溫暖瑣碎的。她絮絮叨叨，抱抱怨怨，不甘作孺子牛、不甘作糟糠妻，從文字中可以看見她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發盡千般願」的樣子。可她很快就會在兒女軟糯的依戀里、夫君寬厚的呵護下潰不成軍，拋下「志向」，乖乖做回她最慈的母、最賢的妻，在親情的漩渦中，心甘情願地淪陷，腰上無辜的圍裙繫上了又甩開、甩丟了重新找……被「兒女情長」和「家長里短」交替揉搓的她，就像是一粒棉花糖，又甜又軟，情意綿綿，經不住「烤驗」，動不動就化了……
她沒在微信朋友圈發過「職場隨筆」，沒讀過她「職場文學」的人，無從想像她工作的時候竟如此「心有旁騖」，我也沒想到職場中的她會像一隻「蜘蛛」，會如此「八卦」，會敏銳地捕捉到許多人情冷暖、細枝末節。她目光如炬又心細如髮，更是有一種悲憫情懷，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一種溫暖的理解和關懷。她憐惜失業的未婚媽媽，痛惜英年早逝的同事，同情被開的上司，對變性人也存有一顆寬容和同理心……至純至善到對自己的失業就業反而坦然自若，處亂不驚。
「煙火人生」名字讀來很詩化，很文藝，其實卻最接地氣，因為她是真的在寫「煙火」，油煙的「煙」，灶火的「火」。她圍著鍋台轉，她健身流了汗，她自診抑鬱不算，她被各路人「嫌」，她痛失鴨蛋，她噩夢不斷；她要撞豆腐、揮拳頭、跳跳舞，戰痘痘……各種兵荒馬亂。天哪，我是得多不厚道，她都這般出糗了，我居然邊讀邊笑，捧腹大笑的「笑」。我太喜歡看她各種自黑自嘲了，因為我知道她現實生活中的模樣，知性優雅，且穠纖合度、容顏清麗，所以絕不上當！
《至美在心》最文藝的部分被她放在最後壓軸，因為這一版塊她是留給自己的。在這裡，她沒有標籤，她不是人妻人母人女，更不是圍著生活工作公轉的行星，她在真空的世界裡，是自轉的星體。在這裡，她就是「唯一」，一個人的清晨，一個人的午間，擇一城、遇一人，一個人的乾杯，守暗燈一處，聽一夜雨、做一夜夢；她可以踏浪而歌，她可以御風而行，她隨秋葉翩躚，她隨彩雲起舞……她寫至美的文字，不為娛樂他人，只是取悅自己。《至美在心》中收錄的那幾篇文字精美不造作，堪稱優美散文的典範，讓人讀來又驚讚又肅然起敬，她駕馭文字的能力實在是太強了，左手一撥紅塵，右手一攬星河！
現實中，我們都被生活碾壓過，都有瀕臨崩潰的時刻，而阿塵經歷若多起起落落仍能完好如初，我想，是因為她有一特殊掩體——文學。文學讓她安心，文學讓她免疫，讓她過濾掉了生活的種種不快，也修復她幾經碰撞的破損，使她在繁雜瑣碎的塵世間仍能保有完好的至美之心。她在掩體中將自己置身世外，即便千瘡百孔，幾個調息後便可恢復如常，再踏入紅塵，繼續該幹嘛幹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