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中的玫瑰：美國颶風頻發，為何喬治亞州總能逃過一劫？

最近有關美國東南沿海地區的颶風報道充斥媒體，牽動人心。美國總統特朗普上任後的首次災區慰問之行，目的地正是剛剛遭受颶風哈維重創的德克薩斯州。可這邊德州休斯頓尚未從災難中恢復，那邊佛羅里達州又要面對號稱史上最強（五級）颶風艾爾瑪的襲擊。佛羅里達州長宣布了史上最大範圍的強制撤離令，撤離民眾達600萬之眾。

美國東南地區東臨大西洋，西向墨西哥灣，熱帶氣壓與洋流作用下極易形成颶風和熱帶風暴。颶風經常沿著中美加勒比諸島一路向北，襲入美國本土，給東南沿海各州造成巨大損失。美國民眾對2005年的颶風卡特里娜記憶猶新，那場颶風幾乎毀掉整個路易斯安那州南部的新奧爾良。而去年剛剛掃蕩東南沿海的颶風馬修也讓人印象深刻，在那場颶風中南卡羅來納州沿岸被颶風往複襲擊兩次，損失慘重。

說到這裡，問題來了，為什麼在颶風頻發的美東南沿海各州中（從北向南依次為北卡羅萊納，南卡羅萊納，喬治亞，佛羅里達，阿拉巴馬，密西西比，路易斯安那，德克薩斯八州），很少聽到有關喬治亞州的災難報道？要知道喬治亞就位於佛羅里達和南卡中間，作為世界名著《飄》的主人公斯佳麗的家鄉，喬治亞的知名度毫不遜色於德州佛州或南卡。難道是颶風天亦有情對喬治亞青眼有加網開一面么？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喬治亞在颶風中常常幸運地躲過劫難呢？

喬治亞早期為印第安人聚居地，16世紀西班牙人進入，自1733年起英國人開始殖民開發，以英王喬治二世的名字命名，成為最早的英屬北美十三個殖民地之一。喬治亞領土面積15萬多平方公里，位列美國50州的第24名，大致相當於中國的山西省。西北部地勢高起，綿延著藍嶺山脈，是橫貫美東的阿巴拉契亞山脈南段，全州地勢從西到東由北向南逐漸降低，直至東南部臨海低地。喬治亞北接南卡南靠佛羅里達，西部和西北部與阿拉巴馬和田納西接壤。州府亞特蘭大位於州西北內陸，是美國第九大城市，東南入海處是歷史名城薩凡納，也是美國南部最大的港口。全州基本都處於亞熱帶，全年氣候溫暖濕潤，歷史上以蓄奴和棉花經濟聞名，在南北戰爭中作為南方邦聯一員，戰爭中亞特蘭大曾被北軍將領謝爾曼一把火燒毀，在歷史上留下悲愴餘音。喬治亞女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那本聞名於世的小說《飄》正是當年社會生活的經典寫照。值得一提的是，喬治亞州花為切諾基玫瑰，白色芬芳，歷史上因鋪滿印第安人的血淚西進之路而聞名。

 喬治亞地圖

喬治亞州花切諾基玫瑰

喬治亞與其他東南各州相比，無論在政治地位上還是經濟文化上都可以說是毫無特別優勢，妥妥的屌絲一枚。但面對颶風，運氣卻好得驚人——從1899年到2017年的118年間，喬治亞沿海僅僅遭受三次嚴重颶風襲擊，相比其他各州，每次襲擊都未造成太大損失。這三次颶風分別是1940年的無名颶風，1979年的大衛颶風，和剛剛發生在去年即2016年的颶風馬修。1940年的颶風只造成港口地區一些樹木的破壞；當地人記憶中印象深刻的是1979年的大衛颶風，該颶風於當年勞動節期間（九月第一個星期一）結結實實的在薩凡納南部登陸，但很快卻在居民們一片慌亂中悄然東去，留下錯愕的人們扼腕嘆息；2016年的馬修颶風是最近一次，筆者」有幸「親歷，切身感受到了颶風的恐怖，凌晨時分當風速達到70英里，萬木哀嚎飛沙走石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颶風過後薩凡納地區遍地斷樹，也有房子被樹砸到，但那次雖然可怕，整個颶風經過的薩凡納地區僅有一人遇難，比起佛羅里達和南卡的巨大損失簡直不值一提。馬修颶風從喬治亞過境後一路向北肆虐於南卡後才向東消失在大西洋上。上個世紀90年代也有幾次由颶風減弱為熱帶風暴侵入喬治亞的，如1999年的颶風弗洛德和1994年的阿爾伯塔，前者導致大規模撤離，後者引發的暴雨也造成多人傷亡。

當然，如果再往前追溯，喬治亞在19世紀就不那麼走運了。整個19世紀後半葉一共有13場嚴重颶風襲擊過喬治亞沿海，其中僅從1893到1898這7年間就發生過五次！喬治亞有史可查最早的颶風記錄是1804年，但年代久遠，幾乎沒有細節記載，而1824年的特大颶風據說吹走了薩凡納和南部小城德瑞恩間的全部木橋，這次颶風被一個叫艾隆.波爾的老人莊重記錄。波爾說起來在美國建國史里也是一號人物，曾經做過紐約參議員，政治生涯中最高當過美國副總統，輔佐過大名鼎鼎的托馬斯.傑弗遜，他人生中最傳奇的就是曾與美國國父之一亞歷山大.漢密爾頓進行決鬥並致其重傷不治而死。此後波爾逃脫了審判，隱居於喬治亞東南小島聖西門，親身目睹了這場可怕的颶風。從他的描述中可知，颶風牆眼中心從島上經過，導致島上大批奴隸和牲畜死亡。在整個19世紀後半葉擊中喬治亞的13場颶風中，唯一能與波爾目睹的1824年颶風相提並論的當屬1893年8月27日那場颶風，當時沿海一帶的居民嚴陣以待，颶風來臨之時風速超過120英里每小時，如此強力還是讓人始料不及。當颶風中心快速通過後，人們得到暫時的喘息，但大家清楚颶風也許很快會再度旋轉返回，出於恐懼，薩凡納東面泰碧島上的人們把自己捆在粗壯的樹上，面對天災，當時缺乏堅固建築保護的人們也只能無奈地以此自救，想來真讓人唏噓不已。這場颶風從喬治亞離開後又襲擊了南卡，兩個州總共有超過2000人喪生，其中很多人因被颶風捲入大海溺亡。

20世紀以來的好運氣和19世紀的壞運氣冥冥中似乎在平衡著喬治亞州的颶風史。但縱觀美國有正式颶風記錄的一個半世紀的歷史，在與東南沿海其他各州的比較中，喬治亞依然算是運氣最好的了。要知道，從1851年到2015年間，登陸美國本土的290個主要颶風中，擊中佛羅里達的就有114個之多！德州有63個，路易斯安那有54個，北卡有50個，南卡有31，阿拉巴馬有23個，而喬治亞僅有20個！儘管密西西比州颶風數量（16個）少於喬治亞，但要知道它的海岸線長度還不到喬治亞的一半，所以喬治亞在單位長度海岸線里遭受的颶風數量乃是美東南沿海八州中最少的！（數據來自美國國家海洋與大氣總署）

難道真是天佑喬治亞？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喬治亞如此幸運地避開無數颶風的侵擾呢？筆者不是氣象科學家（即便是氣象學家目前也無法對颶風的方向和軌跡做出精確預判），在這裡僅從地形地勢地理位置因素提出幾個推測：

第一，地勢阻隔。喬治亞地勢從東南沿海到西北內陸逐級抬升，東南部薩凡納地區臨海，四處低洼，海拔不到50米，但沿16號公路向西北內陸一路海拔逐漸升高，到亞特蘭大北面的藍嶺山脈海拔已經達到1500米，在往內陸方向是阿巴拉契亞山脈形成的巨大屏障，可以想見颶風從大西洋一路勞師遠征奔襲而來，很容易受到地勢阻隔而轉向與減弱。

第二，海岸線內斂。打開美國地圖可以看到，喬治亞東南一帶100英里左右的海岸線，全部向西內凹，夾在南卡和佛羅里達兩州海岸之間。三個州沿大西洋的海岸線巧合地形成一條向左凹進的平滑曲線，這也許解釋了為什麼歷史上很多從佛羅里達吹來的颶風會向北快速划過喬治亞州薩凡納的東部海域，向上直擊到南卡和北卡。去年的馬修颶風走勢就基本如此。

第三，佛羅里達州的」魚嘴「效應。佛羅里達全州地形尖而長，從美國大陸向南插入大西洋和墨西哥灣，功能非常類似於四川都江堰的」魚嘴「設計，只不過都江堰魚嘴是分流岷江和降低水流壓力，而這個魚嘴般的佛羅里達州對於美國東南大陸而言，則在正面承受了更多的大西洋颶風，很多颶風要麼左旋向西攻入路易斯安那或德州，要麼右旋向東入海或偏東北入南卡，而喬治亞往往得以保全（註：久居喬治亞的網友WillyRong也曾提出此觀點，並稱之為」導風嶺/分風嶺「，見未名空間喬治亞版）。

當前號稱史上最強五級颶風的艾爾瑪已經在九月初橫掃加勒比各島，在9月9日晚攻入佛羅里達。沿途各州有了剛剛受災的休斯頓的教訓，不敢怠慢，紛紛發布撤離令。喬治亞沿海也有54萬人面臨撤離。然而就在這篇文章寫就之時，也就是距離颶風進入喬治亞還有不到24小時的時間，美國國家颶風中心最新發布的艾爾瑪颶風運行路徑已經發生重大偏移，將向左位移，沿佛羅里達西線經喬治亞和阿拉巴馬中間向西北而去。這樣，喬治亞東南沿海尤其是薩凡納港將再次獲得老天眷顧，又將成功躲開一場超級颶風的侵襲。當地政府也隨之修正了之前發出的強制撤離令。雖然颶風影響下形成的熱帶風暴會帶來大風和降雨，但也讓幾天來一直嚴陣以待的薩凡納居民鬆了一口氣。

筆者身在喬治亞州薩凡納，這幾天早早開始枕戈待旦厲兵秣馬準備抵抗颶風，雖然深知喬治亞的颶風幸運史，卻不敢有絲毫大意。畢竟天佑不如人事，運氣總有用完的一天，關鍵時刻只有自救。真心希望有朝一日人類科學能完全破解颶風之謎，徹底解決颶風災害，讓天下人都享受大自然的垂青和眷顧。

2017年9月10日於薩凡納喬治城

撰文：一萬年來誰著史

（作者為旅美國歷史文化學者，主要研究中國政治史，中美文化交流史，飲食文化，wangchinatrip@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