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敏:文艺班故事2:锅碗瓢盆学农记
《文艺班故事2:锅碗瓢盆学农记》
若敏
似乎还沉醉在酡红金黄的秋水长天,薄凉的寒风吹过,一切华贵与炫丽的色彩开始谢幕,提醒着我们冬天的到来。望着窗外落叶飞舞飘零,让我想起来1977年12月,一转眼,41年过去了。
(2018年9月,初中和高中共渡五年的同学们相聚在慕田峪长城)
1977年12月,武汉二十六中初三年级有13个班,分别轮换着到湖北武昌县纸坊大桥公社邢远长大队参加学农劳动。因为是文艺班,学校特别安排我们在12月份农闲的时候去农村,一方面参加劳动,一方面宣传队为当地的农民表演节目。与那些参加“双抢”的同学们相比,我们班是很幸运的。
同学们带上自己的行李铺盖卷和脸盆,汇聚在火车站上,与送行的家长一一挥别。大部分同学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与父母的担忧相比,同学们更像是飞出笼子的小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没有离别的难过,兴奋,充满着期待和幻想。
全班同学分成四个大组:厨房组、农田组、菜园组和养猪组。对学农劳动我也非常期待,因为在近乎封闭的海军大院长大,衣食无忧,不太了解外面的世界,心中有着无限的好奇,也想通过学农劳动锻炼一下自己的生活能力。我特别期盼能够分到厨房组,对于烹饪菜肴,情有独钟,期待着可以学习厨房秘诀,回家也可以露一手。果然,我、罗萍、汉菊、静波四位女生和海、继华、剑三位男生被徐老师分配到了厨房组。厨房总指挥是负责宣传队的洪老师。至今我对厨艺情有独钟,可能与这段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然,最感谢的是慧眼识人的徐老师。
厨房有一个大大的炉灶,上面有一口特别大的铁锅,就像反映农村生活的电影里那般,要从锅下面的灶口添树枝和稻草。我们有分工,海主要负责生火,继华包揽了挑水的任务,剑常常陪徐老师出去采购,很少在厨房出现。我们四位女生为洪老师打下手,洗菜,切菜,蒸馒头、做饭,给同学打饭打菜。
海和继华的活很辛苦,女生就比较轻松。我们负责一天三顿饭,在每顿饭之间,可以休息一下。休息时,会听收音机里的广播小说,会读报纸,了解新闻,印象最深的是一篇关于简化字改革的第三套方案。我和罗萍还教静波说普通话,听着她的汉普,我们哈哈大笑,想到这些趣事,露出一丝笑意。
(1977年,厨房的战友漢菊和静波女士,以及丽萍、汉梅和吴琴小合影)
男生住在伙房边上的竹篱笆屋里,还有些透风,非常冷,条件比较差。我们四位女生住在一个农民家里,这应该算是村里比较富裕的家庭,是用大块石头盖起来的独门大院。我们四人住在偏房,有铺满稻草的床,房间里有一盏25瓦的灯泡,泛出暖暖的金色光芒。房东每天会为我们准备一暖瓶开水,包括洗漱和饮用。12月的冬天,天黑的早,天寒地冻没有暖气,我们都是早早地进了被窝,汉菊是一位非常幽默的女孩,每天都是在她的笑话里入睡,进入甜甜的梦乡,从未觉得有多么苦。当然,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卫生间,也叫茅房,在房子的外面,用茅草搭起来的一个简易厕所。我常常与萍一起搭伴而去,轮流在外面守着。每天早上5:30就要起床去做早饭。从被子里出来是个挑战,从住处走到伙房要顶着刺骨的寒风,也是挑战。记得每次用围巾把头围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1977年,我和萍,厨房组的战友)
有一天早上,我们去厨房,看到海的脸上都是黑色的灰,一问,才知道灶里的火星,溅到稻草上,差点酿成大祸,好在男生及时扑灭了星星之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让洪老师更加警惕,一再给我们申明安全防火的重要性。
(2016年与萍在慕田峪长城合影)
我们虽然在厨房工作,却往往是最后吃饭,把饭菜分发以后,才可以吃上饭。那时,肉非常少,我最喜欢的是辣萝卜咸菜。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洪老师带我们做白萝卜丝肉馅的包子,在蒸包子的时候,闻着阵阵肉香,我们都饥肠辘辘地拼命咽下口水。那时候肉和油都是要票的,能吃上肉就非常幸福了。除了做粥和米饭,我们还会蒸馒头,炒青菜。
(厨房组战友海和菜园组的兵)
有一次,继华去挑水,我也好奇地随他去井边看看。井口在坡底,去时一路下坡,在井边摇着轱辘下去,再摇着轱辘上来,把水倒进桶里。我试了一下挑担子,掌握平衡挺不容易,走了几步,水不停地晃出来,继华说,“你要是挑回去,就没水了,还是我来吧。”很多事情,看似容易,其实不是。当时,班上的男生对女生很照顾,男生都有怜香惜玉的情怀,很不简单。在微信群里提到这件事,继华打趣地说,“我现在的腰肌劳损,与当年挑水有直接的关系。”
除了厨房组的四位女生,其余的女同学都在农田组。有一次午饭后,我和萍去农田组串门,看到他们在给谷子脱壳,把稻谷倒进脱壳机,大米才出来,尘土飞扬,同学的脸上和身上都沾着谷壳。我和萍互相看了一眼,暗自庆幸分在了厨房组,虽然累一点,但是很干净。不过,农田组大部分时间不用干活,还是空闲的,这时他们就排练节目。下面我就借用一些男生农田组的回忆片段,让大家了解一下农田组的生活。
回忆1:“农田组接受了队里分配的任务,给菜地浇水,男生女生自带脸盆,一大队人马来到池塘边。虽然是暖阳高照的晴天,但是池塘的水还是刺骨的冰冷。男生毫不犹豫地挽起裤腿,跳到没过膝盖的池塘里。大家分成了两队,你追我赶,传递脸盆舀水,干得不亦乐乎。男生们在女生面前,当然要好好表现了。”
回忆2:“冬天,除了菜地之外,农田没有种庄稼,是闲置的。队里就安排农田组的同学追肥。这个“肥”是掺了草的旧泥砖。农田组的同学分成了三部分,装肥,挑肥,归肥(把肥归置在农田里),挑肥是个重活,挑着扁担,上田埂,下石阶,宁回忆说,他和森比赛,两人你追我赶,不一会就满面通红,浑身是汗。归肥的一个女生,心疼地说,“慢点,慢点,你可别累坏了。”可见不仅男生怜香惜玉,女生也有恻隐之心。同学的友情可见一斑。”
(菜园组的兵和茂)
回忆3:菜园组是在分校,他们有兵、茂和亮及几位留级生,住的比较远,除了给菜园浇水外,要干的农活不多。兵回忆说:“那时精力旺盛,没事找事,先是挖土豆,烧着吃,吃得满嘴黑,互相指着对方取笑,土豆吃够了,又讲故事,猜谜、唱歌。尤其是唱歌,大伙儿把会唱的歌几乎一首不拉地唱了个遍,好听的还反复唱,合唱、独唱,二重唱,直唱得浑身发热,一点儿也不冷了。那时洪老师已教过一些声乐基础,知道用腹腔呼吸,胸腔共鸣,正好练习。”兵还回忆他们与留级生闹矛盾的事情。打架时的斗智斗勇,兵和茂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人同心,其利断金,正是这种友谊,让他们没有吃亏。
回忆4:养猪组也是比较艰苦的,丹、雷,克刚、长军等四位男同学分配在这里,不仅居住条件差,而且,他们要喂猪,挑猪食,又脏又累。雷回忆说,丹是负责人,干活最多,一直是吃苦在前。现在,丹正在非洲负责一个水电站的工作,还是领导。
(2016年,北京的初中同学登慕田峪长城,丹、海和萍)
八分山之行让大家虚惊一场。在农村住了一段时间后,同学们要求去纸坊镇,然后到八分山去看看。徐老师经不住学生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大家的请求。我们厨房组因为要负责晚餐,就不能随着大家爬山。我们站在厨房外面的高坡上,看到同学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羡慕不已。
不久,同学们的身影就消失了,我们只好回厨房做饭做菜。他们是近中午出发的,冬天天黑的早,为了赶路,遇到一个陡坡,同学们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溜。有的同学脚底下一滑,连滚带爬地下到了坡底,十分狼狈。这个场景同学们说起来就忍俊不止。男生走得快,女生走得慢,在下山的时候,女生渐渐地落在了后面。宁是唯一有手电筒的,同学围在他的周围,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走了一段时间,隐约听到有女生在叫喊“等等我们!”。这时,徐老师和国华等几位男生就返回去,接应这几位落在最后的女生下山。
他们回来后,狼吞虎咽地吃着我们准备好的晚餐。我们虽然错过了这次爬山的经历,但是,看着同学们心满意足的笑脸,还是很自豪的。
学农劳动的时候,宣传队为老乡们演出了好几台节目,深受老乡们的欢迎和喜爱。唯一一次小插曲是周志风表演的扬琴独奏,当时报幕员红报出了《黄河协奏曲》,结果,志风的琴下,飘出来的是一首情歌“阿哥阿妹情谊深,—。”老乡们听得津津有味,徐老师和洪老师可是紧张得不行,那是1977年的冬天,粉碎四人帮不久,情情爱爱的东西,还不流行。好在没人报告,这个失误,就这样过去了。志风高中就考进音乐学院附中,后来,在武汉音乐学院读书,毕业后一直从事着音乐工作。
好几位同学回忆到当时村里的一件很悲惨的事,有一家农户的老大,因病过世。父母就要求老二娶嫂子,贫穷的人家已经出不起第二份聘礼了。但是,有点文化的老二,心中有心仪的女孩,他极力反抗这样的安排,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在成亲的前一天,卧轨自杀,用惨烈的悲剧收尾。晚上,同学们都听到从这个房子里传出来母亲凄惨的哭声。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夜,更让人悲凉万分,不寒而栗。
短短2周的学农劳动结束了。我们要在1978年的新年之前,返回武汉。终于到了要离开大桥公社的时候,好奇和激情已经被艰苦的环境打败,每个人都希望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家里的饭菜给了我们无尽的诱惑。这次的学农劳动,最大的收获是感恩有这么爱我们的父母,感恩有温暖的家。
(2016年,与初中同窗一起登上慕田峪长城,观看落日晚霞,从左至右,萍、丹、宁、海)
我在西藏5200米珠峰大本营住在15个人的帐篷里,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看着帐篷里的大通铺,以及类似的厕所,会想起当年的学农劳动。在人生的旅途中,常常会遇到十分艰苦的居住条件,每到这时,我都会想起这段学农的经历。人生的每段旅程,都不多余。这段学农生活,虽然有沧桑和艰辛,但却留下了非常难忘的一页。
(感谢初中同学提供素材和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