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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秋风乍起, 忆上海大闸蟹家宴

秋意渐浓,又到了菊黄蟹肥的时节。近日,在生活网上团购的大闸蟹的美味一下帮我把思绪拉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一顿其乐融融的沪上饕餮。

八十年代中后期,我在上海的大伯每年秋天都要在家请客吃大闸蟹。那时上海的饭店还不供应大闸蟹,但有农民专运到市区来卖。我们各家都已尝过了当年的蟹,但一定还要赶去参加大伯的蟹宴,几家亲戚热融融地坐一大桌,这几乎成了一个每年必行的家庭传统。

俗话说,“九雌十雄”、“九月团脐(母)十月尖(公)”,意思是农历九月雌蟹好,农历十月则是公蟹好,而大多嗜蟹者都爱在十一月吃公蟹。在我的印象中,去大伯家赴蟹宴时天气都已转凉,上海的路面都开始铺上了梧桐树叶,空气中透着一些冷冽,我们都穿上了秋大衣,期盼着进门就能捧上一杯热乎乎的龙井茶。

螃蟹类属凉性,要配暖性食物消寒,那就是黄酒和姜了。我们围着大圆桌落坐,小孩子们另开一桌,堂姐和伯母为男客们倒了酒,摆上每人一份的小盘蘸汁,镇江醋里游动着切得细细的姜丝。上海和苏南一带的人喜吃带甜味的菜肴,所以醋里一定要放一点点白糖。这么一个简单的蘸汁就能衬托出蟹的美味,绝对不能放酱油、辣酱之类的浓重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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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总是尽量买最大的蟹,那时四、五两重的阳澄湖大闸蟹已经是很大了,现在的大闸蟹可达半斤一只,也有七、八两的,听着就不放心。

一大盘蟹端上了桌,大家口里轻叹着,两眼瞪着闪闪发光的金红色蟹壳,脑海里已经把蟹壳揭开了,露出了黄澄澄、油亮亮的蟹黄。只是出于礼貌,强忍着不把肥蟹拽一只到自己的盘子里。

一旦开吃,就可以不顾忌吃相了。用的是金属小勺,但必要时十个手指都可以用上。吃蟹的腔调实际上不很雅,但不雅中却也蕴含着大雅。先把八只脚和两只毛茸茸的大钳子掰掉,集中放在一只空盘子里。这些东西都不很重要,过后再处理。

蟹有蟹掩,一小块盖,在它们的肚脐那里。把蟹掩去掉后,就可以顺势掰开蟹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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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盖和蟹身分开了,一定是先吃蟹盖。用小勺把蟹盖里三角形的部分(据说是蟹的胃)取出,把上面附着的蟹黄吮吸入口。这个胃本身不能吃,要特别叮嘱小孩子。

接下去就可以全力以赴对付蟹身了。伯母准备了两把厨用剪刀,大家轮流把各自蟹上的蟹脚余留部分剪干净。再次提醒小孩子:里面有一块多边形的片状物,要丢掉。

小孩子这时往往会问:“外公,这个东西是啥器官?肺?心? 肝?腰子?”

大人们看着眼前的蟹,已经到了馋饿难忍的程度,哪里还有耐心去理小孩子。早已用小勺舀了些许蘸汁,淋在蟹身里,然后就可以送进嘴里去了。

蟹膏蟹黄是大闸蟹的精华,是美味享受的最高潮。十一月的公蟹,性腺发育达到高峰,蟹黄肥、蟹膏白,口感丰腴、滋润、酥滑,又带有一点嚼劲,味道鲜极。这时没人说话了,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味蕾和牙舌上,美味再通过神经传到大脑里,一年一度的大闸蟹体验,皆在这亦金亦银的蟹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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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很多享受一样,高峰过后除了满足感,还不免有些失落感。消灭了蟹膏蟹黄后,把蟹身里剩下的一丝丝蟹肉吃净,吃完后的蟹壳应该是半透明的。吃第二只的时候,感觉必定不如第一只,完全应了心理学所说的“满足度渐降定理”。

蟹腿和钳子就不去多说了,大人们都不屑于去找它们的麻烦。孩子们拿过,先用牙咬开缝,然后用筷子捅,叽叽喳喳,忙得不亦乐乎。

主人打扫战场,收拾桌上残局。换了桌布、碗盘,递上热手巾,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大米白粥,配上几只清爽的凉菜、热炒、腌制的酱菜。两碗粥喝下,人人心满意足,一切世事烦恼皆抛到一边,一大家子人的感情,被大闸蟹的美味联络得亲密无间。

回家的路上,把手指放到鼻下闻闻,竟还有大闸蟹的腥香,夹杂着醋味和姜味,当时怎会想到这个气味终将成为一道怀旧的风景。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大伯已经不在人世,堂兄姐也都天各一方。离开家乡后, 因为从未在秋天回去过,自然也就再也没吃到过阳澄湖大闸蟹。其实我念念不忘的并不一定是大闸蟹,而是这些甲壳动物带来的温暖记忆,一去不复返的知足感和一桌亲友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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