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她謀殺四歲兒子坐牢20年,出獄後成為歷史學者卻被哈佛拒之門外
「忘了哈佛吧,我已經從世界上最嚴苛的學校畢業了。」
「任何推測我沒為上哈佛做好準備的人,都低估了我的勇氣,也小瞧了監獄。」
瓊斯說。
因被控謀殺自己4歲的孩子,在印第安納州一所監獄裡服刑20餘年的米歇爾·瓊斯(Michelle Jones) 於上月獲釋。出獄第二天,45歲的她就被多所著名大學的博士項目錄取,並已經成為紐約大學美國研究專業的博士生。
這是一個由聚焦於刑事司法問題的非營利新聞機構:馬歇爾計劃(The Marshall Project),為《紐約時報》帶來的一個故事。
犯人970554號的Jones
14歲那年,Jones在與一名高三學生因發生 「非自願的性行為」而懷孕。
然而孩子在4歲的時候卻突然死亡,死因不明,屍體至今沒有找到。
2年後,Jones承認自己毆打了孩子,隨後將他獨自留在公寓中數日,回家後發現孩子已經死了,於是在沒有通知警方的情況下把他埋了。
後來據負責處理此案的檢察官說,Jones母親得知她懷孕後,用一塊板子打了她的腹部,接著便拋棄了她。
遭到毆打和拋棄的Jones陷入精神崩潰,便開始用暴力對待自己的孩子。
最終,她被判處50年監禁,從1996年開始被關進印第安納州一所監獄,服刑編號970554。
可能她自己都沒有想到,2012年,一位志願者的到訪會無意間改變她的命運。
當時,一位學者到監獄做志願者,她鼓勵被關押的犯人們研究自己所在的監獄的歷史——它創立於1873年,被認為是美國的第一家成年女性改造場所。
於是,Jones開始大量翻閱史料做研究。
在無法上網,以及監獄圖書館中主要是愛情小說的情況下,Jones帶領一隊犯人研讀大量資料,完成了印第安納州歷史學會(Indiana Historical Society)去年最出色的研究項目。
她還在獄中獲得了Ball State University的本科學位,在印第安納大學旁聽了研究生課程。
失去自由的服刑生活,讓她成為了一名發表過學術作品的美國史學者,並以視頻通話的方式,在一些歷史學大會和印第安納州議會(Indiana General Assembly)上推介了自己的作品。
由於在獄中表現良好,且學有所成,她被減刑至近日出獄。
「Jones的救贖」
出獄後的第二天,Jones就以美國研究博士候選人的身份來到紐約大學(New York University)。
隨後,她又向哈佛大學歷史系提出了申請。在300名申請者中,她脫穎而出成為18名被錄取者之一。
看到這裡,這一切已經非常接近一個可以命名為「Jones的救贖」的美國勵志故事了。
直到哈佛大學的一個決定:哈佛高層決定取消Jones的錄取資格。
校方回應稱Jones在申請中迴避了自己的犯罪史,兩位美國研究教授在提交給管理者的備忘錄里質疑瓊斯對自身過往的敘述是否達到了標準:「誠實完整的敘述是我們這項事業的基本組成部分」。
在那份並非是在校方要求下提交的個人聲明中,Jones寫道:她在十幾歲的年紀把四歲的孩子單獨留在家中,他死了,此後的每一天,她都在深切地哀悼他。
然而這並不是事實。
另外,他們害怕Jones的錄取和她特殊的犯罪背景會在被拒的申請者、保守派媒體或者學生家長中間引發反彈。
還有一個原因:他們覺得哈佛的壓力太大了,Jones可能適應不了。
對於校方的說法,Jones說道:如果哈佛希望了解我的犯罪史,那就應該和我聯繫並且詢問。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通過之前的犯罪來觀察。
而面對「壓力說」,Jones說「我已經從壓力最大的學校畢業了。」
「任何推測我沒為讀博做好準備的人,都低估了我的勇氣,也小瞧了監獄。」
一名美國研究教授約翰·斯托夫(John Stauffer)說:「我們並非先入為主,要把米歇爾釘死在十字架上」,「但坦白說,我們知道每個人都可以用Google搜索她的罪行。」
Jones在提交給哈佛的聲明中提及了自己的孩子:「我向我自己還有他承諾,我會用餘生重新做人,過一種服務於他人、對他人有價值的生活。」
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也拒絕了Jones,不過尚不清楚她的罪行在該校做出這一決定的過程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其管理人員拒絕談論她的申請。
但她也有很多支持者,與拒絕她的人們看法不同的是,支持者們將她過去的背景視為一種財富。
「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機會,有助於開啟學界和見證者之間的對話,這正是我們常說的我們在哈佛試著去做的那類事情,」哈佛大學美國史研究中心主任沃克·約翰遜(Walter Johnson)說。
還有今春斬獲普利策歷史獎的希瑟·安·湯普森(Heather Ann Thompson),她為Jones寫了一封推薦信。
此外還有在20年前主張予以瓊斯最重量刑的檢察官戴安·馬格爾·摩爾(Diane Marger Moore):「這麼說吧,作為一名母親,我認為那是一種可怕的罪行」,「但哈佛大學的做法非常不妥,我才是檢察官,他們不是。Jones服了刑,而且服了很長時間,她該當如此。判決就是判決。」
哈佛歷史系研究生項目負責人Alison Frank Johnson也說:Jones被判服刑X年,而哈佛卻單方面決定她的判決應該是「X年 不能進哈佛」。
哈佛大學歷史學者之一的伊麗莎白·欣頓(Elizabeth Hinto)稱Jones為「去年全美最強的申請人之一,就這麼簡單」。
欣頓還說,此事「突顯」了這樣一個問題:「我們到底有多相信人類得到救贖的可能性?」
Jones自己也表示:「忘了哈佛吧」,「人們不可能在任何程度上體面地熬過20年的牢獄生涯,除非他們在那個嘈雜紛亂的地方能夠很有自制力地閱讀和寫作。」
寫在最後:
學術或其他方面的成就能否為曾經犯下罪過的人帶來自我的救贖,這一直是一個非常值得討論的問題。
就像莫言小說《蛙》里的「姑姑」萬心,前半生從一個專門為人接生的「送子觀音」,因為計劃生育,親手直接或間接導致了無數孕婦的流產和嬰兒的夭折。
連她自己的侄兒媳婦,都被她「軟磨硬泡」進了手術室做引產,進去就沒再出來。
「姑姑」的後半生,嫁給一個民間藝人,終日和丈夫一起做泥塑娃娃,想通過此來救贖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
在虛擬的小說里,「姑姑」能不能通過泥塑的民間藝術來完成自我救贖,莫言並沒有給大家一個確定的答案。
回到現實,法律對Jones謀殺罪的懲罰已經完成,監禁奪去了她20年的自由,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一個有天分的的人渴望被公平對待,也希望憑藉自己的能力去實現自我的救贖,但是這種救贖的願望放在社會倫理中,大家是否願意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重生機會呢?